伦镍事件启示录——再谈伦镍事件

　　编者按：俗话说，温故而知新。4月7日，就在伦镍事件即将“满月”之际，我们通过视频连线专访了省国资委系统唯一一家期货公司——大有期货有限公司，希望通过回顾历史事件，获取智慧和经验，也希望通过期货界专业人士的观点和建议，为企业风险管理提供一些有益的经验和启迪。

　　事件回顾：

　　3月7日，伦敦金属交易所（以下称伦交所或LME）的LME期镍报价从29770美元/吨，猛涨到55000美元，超过历史高点51800美元，涨幅高达90%。

　　至3月8日，最高涨至101365美元/吨，单日涨幅超过100%，两日累计大涨248%，几乎将历史记录提升了两倍，被戏称为“妖镍”。

　　之后，在伦交所多次“拔网线”、控制涨跌停、宣判无效交易的操作下，镍期货的史诗级行情暂告一段落。

　　市场传言被“猎杀”的一方是中国最低调的世界五百强企业——青山控股。其为世界上最大的镍生产企业，被称为“世界镍王”。据媒体消息称，交易的一方据传是国际大宗商品交易巨头、世界五百强企业——嘉能可。

　　观点：实体企业利用期货工具进行风险管理,本身并无问题，本次伦镍事件，主要是由低库存、国际局势、多头资金逼空等因素导致。

　　Q：伦镍事件引发举世关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社会关于该事件的讨论仍将持续。不同的角度也将引发不同的解读，大有期货如何看待伦镍事件？

　　A：伦镍事件可谓大宗商品市场史诗级的“顶流事件”，注定成为期货行业“教科书”级的经典案例。伦镍事件的主角——青山控股，其不锈钢年产量超过千万吨，占了全球市场份额的20%以上，因此，青山集团通常会持有不少镍期货的空头合约来控制风险，这可以看作是一种保险。如果镍价下跌，那么青山出产的镍产品价格也会下跌，利润就会变少，但因为青山同时持有镍期货空头合约，镍价下跌，期货盘面的客户权益就会增加，那么青山就把在产品上亏的钱从金融市场上赚了回来。

　　一般情况下，只要青山控制好持有期货空单与现货持有量的关系，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青山这次没这么幸运。市场传言青山手里有很多期货空单，却缺乏能用来交付的现货镍。

　　显然，金融市场里的鲨鱼们嗅到了血腥味，便将镍期货价格炒高。这时候，青山要么忍痛用高价买入镍完成交付，要么就追加巨额保证金来延期交付续命。

　　本次伦镍事件，主要是由低库存、国际局势、多头资金逼空等因素导致。具体而言，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极低的库存是暴涨的基础条件。电解镍全球库存自2016年起，从50万吨一路下降，截至3月4日库存为8.13万吨，处于历史低位水平。其时，俄乌战争升级，西方国家加大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镍供给端受到影响。

　　第二，本次LME镍价格暴涨的导火索，可能是外资围猎青山集团。 青山集团有通过做空期货来进行套期保值的意图。然而，青山生产的是高冰镍，LME镍期货交割的品种是电解镍。电解镍的供给有40%以上来自俄罗斯，因此它需要从俄罗斯购买来交割。当前的地缘冲突，导致俄罗斯的电解镍难以流入市场，可供交割的电解镍库存较低。

　　第三，最后能源价格上涨带来的通胀效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因欧美对俄罗斯能源业制裁继续推高原油价格，而欧洲天然气本就短缺，这将带动下游一系列产品价格的提升，镍价也不例外。

　　告别了事件刚发生时的热议和喧嚣，今天再回顾伦镍事件，希望能将经验沉淀，成为今后的养分，成为日后的镜鉴。

　　观点：期货是关于风险管理的艺术，与其“谈期色变”，不如“剑气如霜”，增强运用期货工具的本领，有助于化解企业经营风险。

　　Q：伦镍事件让期货市场备受关注，期货市场本身的风险也广受关注。今天，外界对期市仍然有诸多疑虑，伦镍事件甚至加剧“谈期色变”。对此，大有期货怎么看？

　　A：我们说“刀枪不会自己伤人，是人伤人。”期货作为一个避险工具，本身并无好恶之分。用得好，可以替企业做好风险管理，实现稳健经营。如果把期货比作“利器”，那么关键在于这柄利器“操之我手”并“为我所用”，做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并且在实践中不断增强运用这柄利器的专业本领。还有一句话，叫做“刀不磨要生锈”。期货市场瞬息万变，“无常”时有发生，期货公司和实体企业需要在期货实践中经常“磨刀”，总结经验、汲取教训、修炼本领，特别是事关“命门”的“剑法”，当我们自身功力不断增强，对手伤害我们的可能性、危险性就越小。

　　我们关注到，伦镍事件后，部分上市企业对期货套保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排查，并据此完善套保方案，其实这是对期货运用结果、运用经验的一种再评价、再修正、再完善，而不是弃用期货工具，任由风险敞口暴露，后者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我们认为，越是在国际局势剧烈变化中，越是要充分关注企业经营的风险，并采取更加科学的策略对冲风险、稳健经营。总结而言，就是从风险事件中加固风险防火墙，从重大事件中丰富风控经验，从教训中积累常识，这是期货工具运用的辩证法。

　　观点：伦镍事件提示期货公司，应更加注重提升其风险控制的专业性，加强对国内、国外期货市场的风控研判；重视客户敞口对期货公司稳健经营的挑战性，缩小敞口规模；引导客户正确参与期货品种的套期保值，充分发挥期货投资咨询的作用。

　　Q：刚才说，期货是用来管理价格风险的工具。但是当期货工具本身具有风险的时候，期货公司能做点什么，帮助企业避免或缓释类似风险？

　　A：伦镍事件可以看出，中国期货市场与国际期货市场愈发紧密，随着中国期货市场加快对外开放的步伐，期货公司在服务实体经济方面的重要性越发凸显，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增强对企业的服务能力。

　　首先，期货公司应该更加注重提升其风险控制的专业性，加强对国内、国外期货市场的风控研判。为有效管理风险，期货公司应当密切关注国际局势及外盘行情，对可能发生的风险情况进行预判，做好风险压力测试和应急方案。特别对小规模的产品，更要加强关注。一般而言，可以用于交易的大宗商品种类、产量都很大，如果商品空头头寸有充足的库存保障，就不存在交割问题。而此次伦镍事件，镍期货在国际市场上，与铜、铝等大宗商品相比，镍市场规模稍小一点，再加上伦交所把俄镍剔出了交割范围，便会使得价格容易出现大幅波动，也更容易被操纵。

　　其次，重视客户敞口对期货公司稳健经营的挑战性。客户敞口，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看，一是敞口数量在整个市场上的占比，即敞口规模，二是敞口数量在公司整体持仓的占比，即敞口集中度。根据国内期货交易及监管规定，在客户违约时，会员必须先代为履约，再向客户追偿。客户敞口规模较大时（一般是在临近交割月合约或冷门合约上），流动性风险将显著提升，这通常是逼仓行情发生的前提条件，当公司客户敞口较大时，要注意问询或审查客户的资金状况、交割意愿，交割资质、仓单注册等情况，防范逼仓及交割违约风险。客户敞口集中度较大时，期货公司的经营风险将随着客户的持仓风险显著增加，一旦出现极端不利行情，期货公司可能面临市场风险。

　　再次，引导客户正确参与期货品种的套期保值，发挥期货投资咨询的作用，帮助现货企业提升其风险管理水平。如果一个生产者一年的产量在20万吨，即使是完全的套保，也应该把套保的空头分摊在未来12个月的各个合约。把一年的量集中在几个月的头寸显然风险更大，因为并不能够在几个月的时间内生产出这么多的成品，更不用说交割品。

　　此次伦镍事件，市场关于非标套保风险的警示值得深思。青山集团生产的是高冰镍与镍铁，属于二级镍。由于目前没有二级镍的期货产品，很多二级镍的生产者不得不选择一级镍的期货作为套保工具，但是无论是高冰镍还是镍铁仍属非标品，在低库存的现实下，期货公司提示客户敬畏市场和对交易所交易交割规则的熟知是防范风险的底线。同时，期货公司也要提示客户，在做出套保决定的时候，必须时刻铭记标品与非标品的价差风险，并在价差拉大的时候及时止损，否则难免出现巨大风险。

　　总体来说，加强期货公司全面风险管理建设，对各类风险建立“事前风险防范，事中风险监控，事后风险处理”的风险管控闭环，同时加强对客户的风险管理，持续监控各项风险指标，常态化风险压力测试，使风险敞口及整体风险抵御能力持续处于安全水平之内，防范风险累积和漫延，对维护期货市场稳定和自身稳健经营也具有重要意义。

　　观点：保持对国际局势和国内形势的密切关注，保持对行业感知的高度敏感，有助于“未雨绸缪”。

　　Q：对于伦镍这样百年一遇的“黑天鹅”、“灰犀牛”事件，我们是否可以做一些预见性的工作？

　　A：近年来，不惟伦镍事件，其他的事件如2020年中行原油宝事件、以及更早的2005年国储铜事件，都让行业人士高度紧张。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要谨防经验主义的陷阱，谨防思维惯性的陷阱。虽说我们不能“未卜先知”，但“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一件事情特别是重大事件的发生，事前总会有一些迹象和征兆，我们可以寻找并分析蛛丝马迹，保持对国际局势和国内形势的密切关注，保持对行业感知的高度敏感。当然，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研究基础以及经验积累，特别是保持高度的敏感性，提前做好风险预案，降低风险概率以及风险事件的影响。与此同时，我们要善于从过往事件中总结经验，实行“拿来主义”，将过往经验和他人经验“为我所用”，防患于未然，即便不能在危险中全身而退，也可以让损失最小化。期货行业是一个高度细分、高度专业的行业，但其与宏观经济密切相关，与国际政治经济变化密切相关，我们保持密切的关注，总是有迹可循的。

　　Q：期货行业是高度监管的行业，从行业角度看，伦镍事件是否可以为行业提供一些启示？

　　A：从青山镍事件来看，虽然国际与国内期货市场的规则存在很大的不同，但也能够给我们一些启示。

　　第一，我国部分大宗商品的定价能力还有待提高。交易所制定和运用合理的交易规则，对防范极端风险事件发生具有重要作用。此次青山镍事件，暴露出交易所缺乏涨跌停板制度以及伦交所把俄镍剔出了交割范围却没有采取跟进措施，对此次事件的发生具有直接作用。

　　第二，对于国际资本袭击要保持警惕，如此次的LME镍逼仓事件，以及上述2020年中行原油宝事件、2005年国储铜事件等事件，几乎每一次国际资本的袭击均会造成国内市场动荡，引发交易踩踏。此次LME镍逼仓事件结局尚未明朗，但这绝不是国际资本对我国资本的最后一次袭击，尤其是在我国期货市场进一步开放和国际化加速提升的时期，如何保障国内投资者免受国际资本的围猎和收割，应当成为行业研究的重要课题。

　　第三，国内期货市场的监管制度，对于保护投资者权益 、维护市场稳定、消除市场异常情况等方面的建设比较健全，但好的制度需要靠有效执行才能发挥应有作用。从交易所层面来看，相比较LME而言，国内期镍价格波动相对较小，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国期货市场监管制度的优越性。但监管层仍要加速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更加完善的法律法规，对我国期货市场建设，对推动实体经济更好地防控风险会起到积极作用。

　　这次LME镍逼仓事件的出现，只是全球金融市场动荡传导至国内的一个强烈信号，之后还将有新的风险事件诞生。我们需要做的是未雨绸缪，把金融风险防范在萌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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